溟水

第三章 登位大典

曹操迎了刘协回许昌，既然这个孩子在江湖人眼里已是“位不高，权不重”，那就由他来替这个孩子树威，行权。

既然这个孩子是在威胁中登上家主之位，成为傀儡的江湖至尊，那他就替这孩子重新操办一场登位大典。

他要让这个孩子获得应有的荣华，却不打算给予他对等的权力。

 

许昌城朱雀大道尽头，桑竹掩映，楼台错落，祥和下隐隐藏着肃杀之气。

归一教总部，就在这曲折迂回的竹径之后。

无教内密令入林者，杀无赦。

竹影之下藏着重重机关，稍不留神，就会丢了性命。

曹操下了马，坐入刘协所在的软轿中，温声道：“少家主不必担心，到了归一教的地盘，曹某就绝不会让少家主再受什么委屈。”

刘协还惊魂未定，眼睛睁大了问道：“当真？”

曹操道：“当真。”

刘协点了点头，正欲说些什么，轿帘外忽然起了一阵喧哗。

嘈杂中仿佛听得一个声音道：“小荀谋主来了。”

接着周遭安静下去，一个人影走至轿前，隔着轿帘拜了三拜，道：“在下斗胆请见汉鼎家主威仪。”

刘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曹操，后者笑道：“少家主不必拘谨，按你想的做就好。”

刘协微微直了直身体，尽力让自己显得成熟些，道：“准了。”

曹操跟着道：“公达，少家主准了，你上前来罢。”

轿帘“啪嗒”一声掀起，一个中年文士探身道，“前面就是归一教总部了，方便起见，请少家主不要好奇掀起轿帘，归一教绝不会对您无礼。”

这话说得委婉，实际却是威胁。

但他的声音很温柔，虽然是毋庸置疑的要求，却不让人觉得失礼。

刘协还小，自然也听不出什么，乖乖点头道：“好。”

“那么请少家主好好休息。”

荀攸放下轿帘，又拜了三拜，才让软轿继续前行。

 

刘协只觉在竹林中走走停停，也数不清拐了几道弯，直到曹操引着他走过悬着“归一教”大匾的牌楼，他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恍惚。

他就这么逃出来了？

他从此不用担惊受怕了？

可是这丧家之犬的样子败尽了汉鼎执掌江湖数百年的颜面！

刘协心绪烦乱，曹操与他说了什么他也全然没听进耳，忽地就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抱了起来。

曹操道：“少家主再往前可就掉下去了。”

刘协往脚下一看，吓了一跳。

他踩着的白玉大道突然被一道宽二十丈余深不见底的鸿沟拦腰截断，若是失足掉下去……

听着迷雾下微不可闻的水流声，刘协默默咽了口唾沫。

曹操放他下来，他回头一看，透过层层烟雾隐隐还能看到牌楼的影子，瞅瞅周遭，才发现白玉大道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玉桥，从峭壁上突兀地伸出来，又被突兀地截断。

那位“小荀谋主”走上前去，口中念念有词，只见浓雾散尽，再往鸿沟对岸看去，是一围城墙，城门被一块厚重木板堵得严丝合缝，显然这就是接通两岸的吊桥。

“吱呀——砰！”木桥落下，曹操便引着刘协再往前走。

入了城门没多远，又是一座牌楼，上书“天下归心”四字，气势磅礴，竟不像是江湖传言中无恶不作的魔教了。

再略一往前，就是归一教大殿——千秋殿。

 

很快便有人群簇拥着一位翩翩公子迎上前来，鲜衣焕发，神色温柔恬淡，细细看去与方才见过的“小荀谋主”有几分相像。

“荀某本该亲自迎接少家主，只是归一教位置隐秘，劳累少家主亲自走进来，真是罪过。”

谦和温雅，国士无双。

刘协还未问出口，“小荀谋主”就躬身向他介绍道：“这位是归一教大总管，荀彧荀文若。”

荀彧微微一笑，向他行礼。

“可是这位荀大总管，似乎……”似乎更加年轻。

他问出口，又自觉失礼。

曹操道：“辈分上荀大总管是小荀谋主的小叔，但是年龄上小荀谋主要大一些，不过先来后到，小荀谋主是荀大总管推荐来的，教中人便都这样称呼了。”

刘协恍然大悟，正要还礼就被曹操一把扶住。

他道：“少家主，你不必的。”

真的不必。

因为他自己，本身就是无上的荣光。

 

曹操说了要给刘协重新操办登位大典。

他从来不会对重视的人说谎。

现在这个时候，他当然重视刘协。

曹操的确给了刘协一个光彩熠熠的登位大典。

不过虽然在许昌大兴大办，邀请名门正派四海豪杰，地点却不在归一教内。

那般隐秘之地，岂容外人涉足？

 

荀大总管好几天没休息，借着世家之威说妥了各大帮派绝不刁难。

总之给汉鼎的少家主一个面子。

魔教头子曹孟德是汉鼎曾经的分舵主，这么些年来也不曾做出半点对不起汉鼎的事，刘协求助于他也是情理之中。

江湖上风大浪大，只是暂时被平和掩盖。

哪里有不起风浪的江湖？

哪里有真正的正派？

无非是打着仁义的名号贪食他人血肉的豺狼。

虽然汉鼎已经衰败，但无论是谁，只要出一点岔子，这些豺狼就会群起攻之将其分食干净。

荀彧明白，曹操更明白。

 

五月十八，宜祭祀，宜嫁娶，宜定盟。

黄道吉日。

许昌城四象大道交汇口，中央广场。

归一教筑七层高坛，燃祭天明火。

刘协一身华服，缓步登上高坛。

该如何做，曹操早在十天前就教会了他。

曹操也早在五日前就让他焚香沐浴，裁制新衣。

广场上集江湖大小门派使者四百余人，又有归一教执剑教众两千人，分四队静立于广场外四个路口，将来路牢牢封死。

荀彧一脸和煦的笑，将象征江湖至尊权力的十二章纹宝绶佩在了刘协身上。

“汉鼎陈留舵主刘协，天性慈爱，弱而神惠，且崎岖危乱之间，飘薄万里之衢，萍流蓬转，险阻备经，今承天命，册为汉鼎家主，加执江湖盟主之位，令旗所指，八方受命。”

他的声音很温和，也很响亮，他内力雄厚，在场没有人听不到他的话。

三通鼓。

在场所有人单膝跪下，高声道：“汉宗厚德，千秋鼎盛。”

荀彧微微一笑，温柔道：“恭喜少家主。”

刘协忙扶了他起来，低声道：“我内功低薄，曹教主要我说的话恐怕他们听不见。”

荀彧道：“少家主放心说就是。”

他掌心翻动，两人脚下很快展开了暗红色的内力场，高坛周围的九龙灯也纷纷亮起。

刘协深吸一口气，朗声道：“晚辈承蒙各位照拂，今宇内多难，晚辈又着实年轻，故晚辈暂居归一教，晚辈为盟主一日，江湖各门派一日不可找归一教的麻烦。”

坛下众人一同应道：“遵盟主令。”

内力场的红芒消了下去，刘协忙低声问荀彧道：“大总管，曹教主呢？”

荀彧温声道：“盟主叫我文若罢，不必见外，至于教主，他已经来了。”

刘协未回过头，一股威压就已经铺天而来，荀彧又一次展开内力场，众人抬起头，目光却没有放在曹操身上。

他们本不敢的。

但是曹操身边的人太过耀眼。

一个耀眼的女孩子。

曹操道：“难得的六道吉日，小女曹节将将长成，也算是略懂礼数，不如嫁与盟主，成此亲眷。”

女孩子肤如凝脂，唇若含朱，眸子明亮地看着刘协，然后甜甜一笑。

刘协有些羞赧地点头示意，他之前已与青梅竹马的伏寿结亲，虽未成周公之礼，但两小无猜也从未想过再有其他女子进入自己的生活。

“曹教主好意，可是……”

曹操道：“曹某明白盟主的意思，小女嫁去做妾也无妨。”

曹节只是笑，也不说什么，弄得刘协愈发不好意思，讷讷地便同意了。

众人齐声道：“贺喜盟主，贺喜盟主夫人。”

如此一来，归一教就把江湖上最大的权力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里。

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明白，即便刘协看上去再光鲜亮丽，那也都是归一教给的。

而如今，归一教无论做什么，都可以借刘协武林盟主的号令了。

黄道吉日，好事成双。

 

典礼结束，诸使节渐次离开，

使节中有个人分外显眼，一袭红衣，年轻明艳，眼神灿烂如同初生的烈焰。

曹操留意问道：“那是江东哪个门派的？”

荀彧跟在一旁，低声解释道：“江东孙府的周瑜公瑾，和孙大少爷情谊深厚。”

他说着，忽然背后一凉。

“教主，我先失陪了。”

余光里有一袖水蓝闪过。

他转瞬便已跃上一旁建筑的屋檐。

那里空无一人，只有一枚冰凌在瓦缝间闪着晶莹的光。

 

两年后，夜。

荀大总管点着灯，桌上摞着教内大小事务的文牒，

曹操推门进来，随手翻了翻，道：“最近辛苦你了。”

荀彧道：“无妨。我请您来是想说说大祭司一职的事情。”

曹操道：“前些年戏志才折在濮阳之后，我教大祭司一职就一直空缺。要不是没什么大战，这还真就是个迫在眉睫的事。”他笑，“我想让你代任，你是火法，虽说是擅长辅助，真进行攻击也不会差了。”

荀彧道：“我跟你出战，谁来料理后勤？现在小盟主在这儿，更是不能掉以轻心。”

曹操笑道：“知道你脱不开，但你总该荐个人来。”

荀彧停了笔，道：“我在颍川有位旧识，郭嘉奉孝，修炼冰系术法，或许可以。”

曹操摇了摇头，“冰法吗……还是算了罢，一个纯辅助怎么带上战场？”他在屋内踱步，走到内室的门前推了一下，没推开，显然是被荀彧的结界封死了。“你屋里有人？”

荀彧没有理会，接着道：“此人现在就在许昌，教主真的不见见？”

“嗯？你什么意思？”

曹操疑惑地看向荀彧，后者对上他的眼睛，笑得温文。

“这一位或许比戏志才，比公达，甚至比我，都要更适合您。”

他说的是实话。

荀彧这个人从来不说谎，即使他不能告诉你实话的时候，也不会说一句假话。

 

曹操走后好一会儿，荀彧才解除了房间的结界。

他朝屋内道：“明天跟我去见教主。”

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又在处理文牒。

屋里走出来一个蓝衣术士，瞳孔里闪着冰芒。

他欣然道：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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