溟水

（接上）

一个阳光浅淡的清晨，周瑜由贾诩和荀攸领进行宫内，他的古琴已经修好，琴弦焕然一新，只剩下琴身上几处剑痕触目惊心。

“房间里不需要这么多人。”

他淡淡开口，“孙府光明磊落，不会出尔反尔。”

郭嘉坐在床上，笑言道：“撇开立场，就你这个人而言，我还是很欣赏的。”

周瑜将琴小心地放在几上，手虚按在弦上。

“你信得过我？”

“信得过。”郭嘉摆摆手，“公达文和，你们去忙吧。”

荀攸和贾诩对视了一眼，后者先一步开口，“既然大祭司这么说，咱们也得放心啊。”

郭嘉催促道：“是啊是啊，你们歇着去吧。”

周瑜漠然地听着这一切，手指拨动了琴弦，流水般的音阶淌出。

荀攸立刻把贾诩拉出房间关上了门。

周瑜道：“不需要术法隔音吗？”

“没必要。”郭嘉摇头道，“你的曲子其实很好听。”

周瑜低头看着琴，“直到现在，我还是很想杀了你。”

郭嘉笑道：“如果我是你，肯定会有一样的想法，但是……你的少家主已经投降了。公瑾，放弃吧，杀了我也没什么用。”

“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保命的说辞？”

“无所谓啊。”郭嘉放松地躺倒，望着天花板上奇异的花纹，“反正你也不怕死。”

周瑜手顿了顿，琴音再起时就变了个调子。

羽音慷慨。

就像一泉瀑布，从山涧泼洒而下，在青石上拍打出无数气泡。

郭嘉眯起眼睛，激荡的音乐让他觉得身体都有些发飘。

“这就是琴魔的威力吗？”

周瑜没说话，似乎已经专心入定，琴音里注入了一道劲，荡进肺腑直冲心脉而去。

郭嘉暗暗防备，过来的力道却是柔和的，无孔不入的，缓缓带动心脏，产生共鸣。

他舒了一口气，卸下防备，“真没想到周公瑾还是个好人。”

周瑜没接茬，琴音却忽地变了个调子，郭嘉毫无防备，只觉胸口一紧，接着琴声就直直击中了心脏。

“呜咳咳……”他在被子里蜷成一团，唇角却微微弯起——周公瑾琴里没有杀意。

等琴声再度平缓，周瑜终于开口，“你伤得比我严重……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
郭嘉反问道：“你愿意救我？救我这个杀了孙策的人？”

周瑜道：“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。”

“是是是，”郭嘉笑笑，“我还指着你救命呢。”

周瑜的回答是拨动琴弦让郭嘉立刻就说不出话来。

“……公瑾倒是善良啊……这样都不下杀手。”

周瑜皱了皱眉，“还不是托你们归一教的福？”

若不是孙府败落至此，他何至于……！

“真杀了你，你们教主会杀了少家主。”

郭嘉从床上坐起来，“公瑾可真辛苦。”

周瑜道：“你的经络……很奇怪。”他又换了曲子，宫音沉浑。

“因为逆天改命过。”郭嘉大略解释了一下，“从天命上说，我最多还能活四年。”

周瑜手中不停，问道：“这让我怎么救？”

“谁不知道周大总管是琴魔啊。”郭嘉轻轻跳下床，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。”

“我只答应帮你治愈外伤。”

郭嘉笑道：“开条件呗。”

周瑜苦笑道：“事已至此，我还有什么可求的。”

“或许……我可以帮你把孙策带回来呢？”郭嘉神秘兮兮地道，“有没有打动你啊？”

周瑜猛地抬起头，眼睛里燃起一簇火花，“别说笑了！”

郭嘉道：“我是说真的，不过……他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好。”

“他只要能回来！我、我……”

随着周瑜情绪的变化，琴音也跟着震颤起来，郭嘉心口又被搅动得乱七八糟，不由得提高声音道，“你冷静！听我说完……他只会呼吸，可能永远无法醒来。”

“无所谓！”

郭嘉唇角浮起一丝笑，“那你先续上我的命再说。”

周瑜一怔，咬牙道：“郭奉孝，你别得寸进尺。”

“得寸进尺的是你，”郭嘉似乎要充分玩味他的愤怒，“明明是败绩之军，怎么如此中气十足？”

周瑜狠狠瞪了他一眼，“好，我给你续命，但你若敢骗我……”

郭嘉打断他：“骗你，又能如何？”

“奉孝，没事了吧？”

曹操得知周瑜抱琴离去，终于提步走进屋内。

“拿那么多好材料给他修琴，太浪费了。”郭嘉抱怨道，“万一他来针对咱们，多麻烦。”

“换你长命百岁就好。”曹操揉揉他的头发，“他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？”

郭嘉道：“我答应他复活孙策了。”

曹操没有追问为什么，他知道郭嘉一定有自己的道理，也知道郭嘉一定不会害他。

“孙策死掉那么多年，估计尸体早烂成渣了。我想做个傀儡……”郭嘉想了想，继续道，“给周瑜一个念想，孙府才能彻底平静。”

曹操叹息道：“这可是损阴德的事。”

郭嘉道：“没关系，我来做。”

“又胡言乱语。”曹操啃咬他的耳垂，“我的话都忘干净了？”

郭嘉笑嘻嘻地拉着他躺倒，“这事儿我改天和文和说，您就不必管啦。”

曹操压在他上方，眼神有些炙热，“那现在……？”

“现在当然是做快乐的事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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